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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九十二章 弒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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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說著,就垂頭對準了最上頭的小洞,幽幽吹了起來。

花梓望著楚隱的眼,心中一片寧靜悠然,裊裊的曲子像焚起的沈香,繞上心頭,醉人心扉。她慢慢闔了眼,靜靜聆聽,他深深望著她的臉,溫暖安詳,笑容像天邊的月華,慢慢浸透黑夜的迷茫。

曾經的許多個年頭,他總是一個人,坐在這個空蕩蕩的屋子裏,安靜地吹塤,身邊一個人都沒有。

他曾幻想,女兒伏在膝邊,芷薰倚在床上,默默聽著他的曲子,然每次一曲畢,他驀然望向眼前,皆是空落落的寂寥,所有的一切,不過奢求罷了!

而此刻,女兒竟真的躺在床上,曲子停了,她依然躺在那裏。

從未離開,從未消失,默默微笑著,仿佛睡去了似的。

他悄然將塤別在腰間,花梓驀然睜開眼,笑道:“真好聽。”

楚隱俯身笑道:“你若愛聽,我每日都來吹給你聽。”

他摸摸她的頭,花梓卻難得的沒有掙脫,反而輕輕一笑,她也有些不明白,為何就生了親近之心?

在楚隱離開之後,她心中有些不安,難不成,自己竟看上了這個老頭子?

絕不可能,也絕不可以!

她翻身從枕頭下取出短刀,握在手中,又揣入懷裏,此刻!此刻便出去找姐姐罷。

楚隱剛走,天色晦暗,雨又剛停,正是夜深人靜的好時候,她從包裏翻出一套檀色短打,這是唯一一套顏色較暗的衣衫。

纖腰緊束,長發紮成幹凈利落的馬尾,她站在鏡前瞧了瞧,萬事俱備!

然剛邁出房門,就聽到一聲輕泣。

驀地轉頭,正瞧見思茗立於檐下。望著自己,眼中裹著淚水。

她本能向後退了三步,忽然又覺得,不能驚慌。她又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哪,此地無銀就不好了,遂又上前盯著思茗一張瓜子面,輕聲問道:“美人,你怎麽哭了?”

思茗忽然靠在她肩膀上,泣不成聲。

花梓驚了,思茗向來厭惡自己靠近她,今兒這是怎麽了?天塌地陷了還是白玉曦死了?

她輕輕拍著思茗的背,又小心問道:“美人,可是你師兄死了?”

思茗趴在她肩頭。咬了咬牙,眼中透出一絲憤恨,然擡起頭時,卻滿眼淚水,哽咽難言:“不……不是師兄……是。是你姐姐,剛剛……不堪受辱,投繯自縊了!”

花梓臉色煞白,一把拉住她的手腕:“你莫要唬我,姐姐斷不會如此輕生!”

雖是如此說,她的手卻不住顫抖,跟著整個身子也在微微顫抖。

思茗擡眼。吸了口冷氣,抽抽搭搭,淚眼朦朧:“如有半句謊言,思茗不得好死!”

花梓木然望著月色,瞇起眼,腦中一瞬的空白之後。便是無盡的擔憂和不可置信。

“可憐凝馨姑娘,年紀輕輕,竟這般薄命。這些天,我日日去看望她,試圖讓她順了師父的心思。白日裏。師父去她那不知說了些什麽,結果……結果晚上,她就想不開,懸梁了!”思茗又掩面而泣。

花梓猛地轉身回到屋子裏,將門關的嚴嚴實實。

思茗眼中露出一絲得意,並著幾分擔憂。也不知玉花梓能否相信,可無論如何,玉凝馨是她父女倆最大的隔閡,怎生都要好好利用才是。

這一晚,月華皎皎,玉花梓坐在窗邊整整一夜,盯著院內一地殘紅,目光呆滯,直至淩晨,也未曾合眼。

夜色淡去,天地間一片青色黯淡。

她側眸,盯上那盆玉蘭花,忽然瞪圓了眼,站起身,將整個花盆摜到窗外,幾片花瓣潔白勝雪,默默躺在階前,因著晨風,輕輕顫抖。

她站在窗邊,雙腿有些木然,整個身子繃的緊緊,目眥欲裂。

若姐姐真的死了……

她霍然按上懷裏短刀,驀地走到床邊,坐下,盯著門口,目不轉睛。

窗外漸漸亮了,有晨起的鳥兒啁啾鳴叫,晨風攜著露水的濕氣拂過窗欞,將花梓兩鬢垂下的發絲輕輕揚起。

她驀地聽到腳步聲,瞬間眸光一閃,繼而又垂下眼來。

果不其然,是楚隱端著早飯來了。白玉曦這幾日都未曾一同用餐,這是好事,花梓心下篤然,只坐回床邊,不言不語。

楚隱楞了楞:“你這身裝束是要出門?”

花梓依然不說話。

楚隱本來已經看見了院內碎掉的花盆,卻又不願過問。

他將飯菜一一擺在香幾之上,笑道:“怎麽不說話?可是身體不舒服?我讓廚房蒸了你愛吃的雞蛋糕,還有……”

“我姐姐呢?”花梓忽的擡頭,毫不掩飾望向楚隱的眼睛,他目光一沈,默然無語。

花梓倏然起身,走到他跟前,仰起頭,雙眼隱隱泛起紅血絲。

楚隱皺著眉頭,扶上她的肩膀:“你怎麽了?等吃了飯,我有話與你說,咱們先吃飯。”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,總覺得花梓跟平日有些不太一樣。

雖說前幾日,她偶爾也會提起玉凝馨,可並非這般直白,皆是轉彎抹角地詢問,今日怎麽這樣反常。

本來,她身子好的差不多了,楚隱是打算吃了飯,就告訴她過往種種事情。

他想,這多日來的相處,總會換得一點原諒吧?

原諒自己的無能,不能守家衛國。

原諒自己的殘暴,成了殺人魔頭。

原諒自己十幾年來都未曾找到她。

原諒自己以如此可怖的面孔面對她……

“我姐姐呢?你把她怎麽了?”她幾乎是吼出來的,只是聲音壓得很低,透著怒意,攜著毀天滅地的氣勢。

楚隱拉回思緒,望向玉花梓的臉,心中又是一沈,也微微生了些慍怒。

“死了又如何?!”一聲冷哼,他直直盯住玉花梓的眼:“你的親人,只有我一個!”

他猛地拉住她的手,她欲抽回手去,卻如何都掙脫不開。

花梓怕了,杏目圓睜,血絲隱現。

另一只手驀然摸上懷裏短刀。

楚隱一把將她拉至懷中,死死將她扣在懷裏,臉上卻忽然浮現一絲笑容,就俯在她耳邊,輕聲道:“你是我……”

話未說完,花梓一手按著刀鞘,一手拔刀,霎時鮮血四濺……

楚隱倒在地上,瞪圓了雙眼,似有話要說,卻什麽都說不出,喉嚨處,鮮血湧動,他輕輕擡起胳膊,朝花梓伸出手來,眼淚順著眼角無聲落到氍毹之上……

直到伸向花梓的手臂驀地垂下,花梓手中的刀也應聲落地,只“通”的一聲,濺起些微輕塵。

她癱在地上,一陣撕心裂肺的難過和恐懼讓她不住顫抖,終於還是使出渾身氣力,踉踉蹌蹌朝屋外跑去。

她要逃離這地方,這裏盡是噩夢。

殺了人,為姐姐報了仇,心中卻仿佛被掏空了似的,欲哭無淚。

她睜大了眼,順著一排排的房屋不住前行奔跑,她不知道自己會走去哪裏,也不知道該走去哪裏,她想回蘭村去,可是姐姐呢?

婆婆沒了,姐姐沒了,她在這地獄之中,殺了人,卻是個日日關心自己的人!

她想哭,卻如何都哭不出,雙眼瞪得老大,一路沿著回廊,沿著小橋,沿著青石路,踉踉蹌蹌。

朝陽初升,萬丈紅光將攝靈殿鍍上一層金色,她望了眼刺目的陽光,心中惶惶。

不知走了多久,她忽然聽到思茗的笑聲,張揚而尖銳。

她循著聲音,悄然走到窗前,窗扇微錯,隱隱能瞧見裏面的人,她驀地捂住嘴巴……

“這真是有趣呢,這會兒,也不知師父死了沒有。你沒瞧見,昨兒那丫頭聽說你自縊了,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……”思茗笑的愈勝:“穆羽峰是你的小情人吧?你可知他為什麽想利用你殺了師父嗎?因南宮傲要除掉師父,你知道你全家是怎麽死的嗎?是南宮傲親手殺了你父親!你在幫你的仇人呢!”

花梓瞧見凝馨坐在思茗對邊,被綁在椅子上,不得動彈,口中塞了東西,不能言語。

凝馨本還怒視著思茗的眼,這會兒倏然垂下。

“師父好不容易找到女兒,還沒開心幾天,就死在他女兒手裏,是什麽滋味兒呢?那丫頭,為了你這個仇人的女兒,為了她的沐大哥,竟殺了自己的生父,她知道後,又會是什麽表情呢?我一直把師父當作父親一般看待,他卻從未正眼瞧過我一眼,十幾年俯首貼耳也比不上血肉至親,怎能怪我不念親情呢?”她忽然彎起嘴角,笑容蔓延,淚水卻越落越急。

花梓忽然推開房門,險些跌倒在地上。

“姐姐!她說的不是真的!你告訴我,這些都不是真的!”她啞著嗓子朝凝馨呼喊,凝馨卻望著她淚流滿面,她分明瞧見凝馨眼中的愧疚之色,是她最不想見到的神色。

思茗轉身,見花梓身上血跡斑斑,忽然笑容盡褪,慌忙拉住她的胳膊,聲音顫抖:“師父呢?”

花梓卻反扯住她的袖子,一面搖頭,一面問道:“你剛剛說的,不是真的……”

思茗眸光一沈,聲音冷冰冰的透著絲殘忍:“楚隱就是你的父親,他找了你十五年!”

花梓轉身跑向凝馨,一把扯去她口中的棉布,抓住她的肩膀,整個人都抖成了篩子:“姐姐,你說,楚隱不是我爹,你說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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